伤别离
——记难以割舍的父爱
自从父母离婚后,以前的种种都被我关在心底某个角落,不敢轻易触碰。试探地回忆过去,苦涩夹杂着心酸在胸口翻腾着,仿佛一扇破旧的大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打开,熟悉的场景似刺眼的阳光,迎面袭来……
那个小村庄,多么美丽啊,一条小河缓缓的流过村子。记得小时候父亲会带我们去洗澡,奶奶还在那里洗衣服,河水清淩淩的。
春天,我们一起跑着递di毛丫(一种野草,嫩嫩的还可以吃),一起摘树叶玩,一起捅马蜂窝,被马蜂追的满村跑。雨天,我们会在村口的大树上摘新长出来的木耳。
夏夜,电视里放着《雪山飞狐》,我们躺在屋顶的凉席上,指点着天上的繁星,数着,认着,直到酣睡。农忙的时候,我们会去帮忙看场(一大片空地,晒粮食用的),昏黄的灯泡旁,飞蛾和小虫子热闹地飞来飞去,孩子们喝着汽水嬉戏打闹,银铃般的笑声在夜空里回荡。
秋天,大雁变换着队形往南飞,我们玩着泥巴追赶着跑向学校。起早的时候偶尔还会看到远处坟地里的磷火,寂静的早晨让人害怕。
冬天,表哥会领我们去雪地里打鸟,捡蚕蛹回去炸着吃。父亲的脚经常长冻疮,有时我会抱着给他暖暖,父亲总说我是“小火炉”,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。下大雪的时候,父亲会在门口堆两个小狮子,其实很难看,可是我们却乐此不疲。
父母亲都教过书,母亲温和开朗,父亲不爱说话,为人谦逊,注重仪表,很爱看书学习。家里有很多书,虽然破破烂烂的,都是旧书,但是我和弟弟很喜欢看。
父亲自学很多医书,在家开个药铺,可是农村赊账多,过年也收不回欠钱,无奈之下,父亲带着我去一个叫梅林铺的地方开药店,那是奶奶的娘家,听说那边好点。那年我两岁,有个姐姐整天背着我玩,村子里满是雪白的梨花,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味道,年幼的我经常想,这里怎么不叫梨花铺呢?每天早上起床洗脸,父亲都会让我背古诗,学着父亲的样子拧毛巾,洗脸,还模仿古诗编顺口溜,这也许是我的语文启蒙吧。
父亲是很有思想的人,他不希望我们将来也面朝黄土背朝天。在我十二岁的时候,他做出了一个很大的决定,去城里开诊所,这在当时是很难的,他借钱盘下了一个店,位置很偏,门口的路坑坑洼洼的,没有路灯。我们到店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,看着陌生的街道,心里开始有点想念小伙伴了。
刚开始的几年很难熬,父亲每天都会早早开门,晚上熬到深夜,就为了多看几个病号。父亲的眼睛布满红血丝,头发也掉了好多。日子虽然艰辛,可我们都很快乐,母亲轧面条时会唱着歌,父亲还会在一个旧电子琴上边弹边唱:“小小竹排江中游,巍巍青山两岸走……”。
来找父亲看病的人慢慢多了,代价也是很大的,父母亲忙得根本没空交流和放松,他们开始争吵,但是怕影响弟弟考大学,所以一直没有闹开。还记得父亲有一次给我打电话,似乎有很多心事,最后却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。也许他们之间的爱情早已干涸成沙漠了。
后来父亲遇到一个人,一个当时他可以倾诉的人,他们在一起了。而当时他们还没离婚,这无疑是一种背叛。还记得那天下着雨,家人和他一起吃饭,我和弟弟苦苦哀求他不要离开,他所说的母亲的种种不好,在我看来不过是他想离开的借口罢了。留不住的人说再多也没用。离开的时候下雨了,冰冷冰冷的,坐上出租车,两眼无神地望着玻璃上的水滴,父亲敲敲车窗,像往常一样关切地说了一句:“路上注意安全,早点回家吧。”我的眼泪却瞬间滑落,窗外的那个人,我最爱的父亲,如此陌生,明明这么近心却好远。他再也不要我们了吗?回家?我们还有家吗?没有你的家还算家吗?
母亲和我们都默默流泪到天明,心好痛,怎么办呢?没有经济来源,两个孩子跟着,母亲一开始接受不了,她想要报复,想要跟他同归于尽。看着已经崩溃的母亲,我问她:“你死了,我们怎么办?”母爱让她清醒过来,她决定用她全身力气撑起这个家,记得母亲说过:“我在,家就在,你们好好学习。”过了很多年她才走出这个阴影。遇到很多坎坷和屈辱,还好我们一起挺过来了。女子柔弱,为母则刚。
因为母亲没有工作,又怕坐吃山空,不敢动用父亲留下的一点钱,有事还要找父亲帮忙,而父亲那时也没有钱,所以他们之间关系一度紧张,完全像仇人一样,而我和弟弟就是他们之间的剑,刺向自己最爱的双亲。慢慢的我和弟弟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,尽量不再向父亲要钱。
这段时间,最让我伤心的,不是不能见到父亲,不是不能陪他吃顿饭,而是吃一次饭伤心一次,因为能感觉到他的心渐行渐远。
记得有一次暑假打工,他带着她来看我,并给我300元,说不让我打工了。我把钱递还给他,转身跑到卫生间心痛的大哭。我知道他想显示她的好,想让我接受她,可他不明白,她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伤害。他离我们有多远,母亲有多伤心,我就会有多排斥。
每次见面都会吵架,他让我接受她,有些场合让她也出面,而我接受不了。就这样,从我结婚,生子,已经很久了。
我都不知道再见面还有什么意义,有一次吃饭,因为怀孕了有点胖,父亲没有问孩子的事,也没有问我的身体怎么样,而是一脸厌恶的说,这么胖。那表情深深地刺痛我的心,真想一刀两断,也许不见面就不会这么痛苦了。老公说:“一刀两断和现在有什么区别?我们有自己的家了,想见面见见,平时不还是见不到。”与父亲的关系犹如鱼刺梗在喉头,不能咽下,不能吐出。本以为,我们之间永远就这样了……
可是随着孩子们长大,教育孩子时,耳边越来越多的都是小时候父亲教育我的话:“要坐端正,困难是弹簧,你弱它就强,处处留心皆学问,笨鸟先飞,鼻子下面就是嘴,要多问……”
带孩子跑步时,总想到小时候父亲陪我跑步,我参加体育考试他为我呐喊助威结果看错人。
陪孩子看电视,总想起小时候我最喜欢窝在他怀里看电视,直到停台。
那些早已遗忘的点滴小事,慢慢浮现,早已结痂的心也慢慢变得鲜活起来。父亲的话像一盏盏灯,照亮我前进的路,父亲的话激励着我,给我信心和力量,他在工作中刻苦钻研,努力锻炼,让我时刻奋进。
经历过这些事后,父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:“你们没有错,但是伤害到你们了。”眼里透出的内疚不言而喻。我们都是学着做父母的,谁能一直都不走错?他也在努力维护着我们之间的关系。
也许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。父亲的态度也有所转变,为我们的工作,生活,竭尽全力地支持,有时还会一起聊聊天。不善表达的他,现在也会打电话关切地问候。
也许这就是父爱,这就是血缘,无论横亘多少事,都还会挂念,即使荆棘丛生,都还要搀扶向前。现在,心底除了感恩,除了珍惜别无他想。
︱写手简介︱蓝冰,本名郭辉,女,1984年出生于河南省方城县博望镇,就读于武汉科技大学预防医学硕士学位,现就职于南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职防科,有多篇散文作品在各大刊物和文学网站发表。